何不听雨落凡尘

　　“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，那就是樟脑的香，甜而稳妥，像记得分明的快乐；甜而怅惘，像忘却了的忧愁。”
　　——张爱玲 《更衣记》
的确，回忆总是喜欢忧喜掺杂，掺着带花香的雨，和着冰凉凉的雪。忆，对于愁会淡化，对于喜则或许会添上几笔。
　　只是无论如何，终归是，忘不了。我立身于湘江畔，侧身西北望，既无东坡射天狼之豪情，亦无润之出乡关的壮志，只是静静地，随着呼啸而过的风，穿过那条还透着光亮的记忆甬道去捡拾曾经拥有的美好——春的花开，夏的暴雨，秋的孤风，冬的落阳……又或是春夏秋冬都曾伴过我，酸甜苦辣都曾陪我体会的你。
　　北岛的 《波兰来客》 中有这样一句话，“那时我们有梦，关于文学，关于爱情，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。”那定是一段梦一般的旅行，尚记得高中的我们，有很多关于未来的幻想，有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，只要在对方面前，我们便能毫无顾虑地提起，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白日做梦，然后真心实意地鼓励彼此，马不停蹄地向前赶路，去完成尚未完成的旅行。
　　“是你，给了我坚定的眼神和坚持下去的力量，是你，陪我度过漫长的黑夜，迎来最终的黎明。”
　　风没能猜透我的心思，丧气蔫蔫地走了，我继而懒散却略显半丝无奈地躺在草堆，仰望远处的岳麓山巅，“我想踏遍中国大江南北的山。”嘿哟，风又回来了，暗自学着你这样说。“那真是可惜嘞，我只陪你
爬过一座半的山。”
　　猪头堡，只怕是山们都不愿与它为伍，不仅因为它的名字，也因为它的身份——不过是学校后面尚未修建的山沟沟。在有些细雨混杂的回忆里，在某次期中考试后，俩毛头小子相约而上，戏耍于雨创造的泥泞中，把彼此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划在地里，把狗尾巴草戳在大土堆上，把脚下的泥有意无意地赠与脚踝，把远处轰隆隆的油罐机声当做虎啸吓唬对方，把一圈圈山道当做探险的关卡。“我觉得我永远都会记得这里。”你这样说，只是不知道见过陕西雄健的山以后，是否还记得这半座都算不上的山沟沟。它偶尔会想起你，我也一样。
　　太姥山，雄峙于东海之滨，山海相依、傲岸秀拔，以“山海大观”称奇，它或许会不屑于前者。毕业暑假的唯一一处旅行，便是跟你去的太姥景区，尚记得在葫芦洞里绕得天旋地转的彼此，在观景台上吓得不敢动的我，和哗哗直拍照的你，在云横断壁下耐心等着慢悠悠我的你，在九鲤溪上吊索飞速划过的两个身影，在车站门口以为下错站而吓得团团转的傻小子。“太姥山见的人太多了，肯定记不得你们。”调皮的风终于找到了插话的地方。
没事儿，我记得就好。冬阳让人身上痒痒的，回忆让人心里暖暖的。只翻了个身，便睡了过去。
　　在混沌中记得，那次这样，那次那样；因为是那次，是那早已成了惊醒而回首后的省略，那次，那次，都是覆水——是那难以收起的追忆。
　　在备考月开始结识的我们结伴复习，徘徊于文理科的我在不同的劝导声中有点喘不过气来，“做自己想做的事吧，我当然想你留在理科。”岁月终究证明了我选择的正确，不仅仅因为理科适合我，同样给我那些机会，在烈日骄阳下熟悉，在严冬寒风中相约，在人群发脾气甩头而去，在被子里呜咽哭泣，不过，幸亏了那男生的脾性，免了那些优柔磨人的曲段，显得分外干净；我喜欢国文曲儿，你喜欢英文歌，《The happy ending》 是你推荐给我的第一首歌，这位歌手也成了我曲单里的第一位“洋妞”；再后来，还有一起沉迷于游戏而被双方父母联手打击的无奈，也有共同拼尽全力迎战高考的信念；有人曾笑我傻到在雨天等你，而我便笑没人在隆冬的车站等他；喜欢湛蓝的我和喜欢亮黄的你，在相遇相知中逐渐熟悉，我冥冥里猜想，你也许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。
因为相遇，自有离别。高考后各奔东西，湖南收下了我，陕西藏住了你。“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，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”，这样的一首民谣饱含的情感对于你我确实夸张，但是它确能牵荡起我心中的那一个个如诗的画面。
　　每一次的大雪纷飞，每一个骄阳似火中，有那份旧情于心，便是无限灿烂。
　　也曾想过给你致电，只是苦于腾讯老鬼所创QQ，竟也无形断了我的念想，人总是焦急等待着消息框的几句回复，却忘了言语的真切，声音的亲近，面容的熟悉，我也陷入此番无奈，现今竟隔了那百余里的混泥土，跟你赌起了气。
　　“其实不用想那么多，想打就打吧。”风终于看透了我的心思，“我若是考虑千万般，叶哪还有机会沙沙响呢？”
　　也许吧。我默然直起身，任由那携着往日气息的风拂过我的脸庞。君子之交淡如水呵，隔着黄河长江我们的气息如水脉脉相通，或许在那某时某刻，你的心里也会掠过我的身影，只是和我一样懒于拔打彼此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。
　　这世间确有友情这样的一种情，它也许不一定能随叫随到，但我的内心却笃定，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熟悉的呼叫。
　　风，劝我不要浮躁于不舍，只需漫走于朗润之间，若偶得几句寒暄，便自能有一抹轻快！
　　尚记得初到湘江畔我曾问“何至于此？”风笑我：“且静心矣，君对潇潇江水，何不听雨落凡尘？”
　　永生且记，君姓何，名雨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