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顾一切来看你

　　“等我回来，我尽早去看你。”
她已经两月有余没和我联系，七月初的某日，突然发来了情绪低沉的只言片语，我没有多问什么，简单地回复了这样一句话。这几年渐渐明白，语言在某些时刻显得格外苍白无力，说得再多又或刻意去追问太多为什么，其实还不如简单地陪对方吃顿饭。
　　但彼此逐渐忙起来的缘故，不同的学校有着不同的安排，她回家的时候我还在学校里，而我好不容易放假了，她却又开学了。说要去看望她的事就这样一拖再拖，期间一直很担心她的状态。一直拖到了九月底她生日的时候，才能挤出时间去武汉看她，只是很不凑巧，即使是放假，那几天她也都有课。
　　我打趣自己是快递，那种自动送货上门的生日礼物。其实这不是什么动人的故事，没有所谓的跨越千里来相逢，两人也没有在高铁站热泪盈眶地相拥。我自己坐了公交车去住的酒店，然后骑了自行车去她的学校。我跟朋友吐槽，莫不是在演什么浪漫偶像剧吧，然后朋友点了一首周杰伦的 《等你下课》 给我。
　　下课铃响，我看到许多年轻的面孔从教学楼涌出，我一眼就看到了她，她向我的方向跑来，风吹起她的头发。她像邀功一样地告诉我，她是跑过来的。其实那一瞬间的我有点局促，两人已是很长时间没见，突然的亲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。我陪她去食堂吃饭，她全程看上去都很开心的样子，我知道，我不用去追问她之前为什么不开心，至少这时候她很开心，对我这趟出行来说，也就值得了。就像我也曾在奔波的路途上感到劳累时问过自己，这么辛辛苦苦地跑来，哪儿也不去，就只是陪吃陪喝到底是为了什么，毕竟两人已是多时未见了。但看见她笑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明白，我只是希望她快乐一点。所以当她需要我的时候，我也就来了。
　　上过晚课后，附近的蛋糕店大多都关了门，最后只能在酒店点了那种类似于甜点的小蛋糕的外卖。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她，虽然各自劳累了一天实属无奈，但这样的生日的确也显得太寒酸了些。
　　我们举着寒酸的小蛋糕碰了碰。
“生日快乐。”
“嘻嘻。”
到头来，我好像还是没学会把话说得很漂亮。
　　其实相处的三天里也不总是快乐，她好像总是很爱惹我生气，像是一种没来由的折磨。临走前的一天，我写了信给她。
　　“回想过去这一年，我时常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，许多事情的来去像是没有缘由一般，发生得突然，结束得也突然。但有一些话我始终没跟你讲，不论我做过什么，正在做什么，又或将要做什么，对于你，我的初衷只有一个，就是希望你快乐。如果你能开心一点，那我做什么也都值得。”
　　信一直拖到进高铁站才给她。和她告别后，我坐在偌大的候车厅里，望着来来往往将要离开这座城市的人群，心里面突然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情愫，我本以为离开的时候会格外轻松，因为我终于逃离了每天被人惹到生气的状态。但却没有，我竟然很舍不得。
　　不一会儿收到她发的消息。“因为平时身边没有人，所以你在的时候才要抓紧时间折磨你。”
　　而我到头来，也就在这样的生气与被动中，心甘情愿地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折磨。
　　那一天我跟我们共同的旧友聊了很多，我回想起刚遇见她的时候，那时候我们都才十四岁。我跟朋友说，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就选中了我来承受她的喜怒哀乐，就像我同样不明白我为什么就被这份奇怪的责任感困住了这么多年。朋友回答我，因为如果换作其他人的话，可能早就逃了。
　　“我为什么没逃呢？”“你问我我怎么知道，你该问你自己吧。”
　　我试图去寻找这个答案。回来以后，我翻开了我高中写的那几本厚厚的日记。许多尘封在记忆里的篇章重新鲜活起来。
　　原来我曾经很怕失去她，原来她还给我写过“其实我几乎把高中以来所有真心的笑容都给了你”这样的话。我清楚地看见，曾经的我在日记本上写下“现在已是让我确信了要一生一世走下去，为的不多，真心的笑容，还有那一点眼泪”。
　　其实少年人真的很可笑，满腔热血，十分热情。动不动就说什么一生一世，天长地久。但到头来，我也曾和她分开过，也对这种陪伴产生过诸多质疑。读完日记的那天，我和她聊了聊感悟。
　　“我今天重新看了我高三的日记，想去寻找一下我对你的初心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。感觉还是那时候的我比较爱你。”
　　“年轻人嘛，是这个样子的，浓烈一些。”
　　“我还说什么倾其一生万劫不复的话，我好认真。觉得又感慨又好笑。”
　　“哈哈哈哈，可能这也是写日记的好处吧。”
　　人真的很容易遗忘，忘记自己为什么爱为什么恨，忘记自己怎么得到也忘记自己如何失去。就像我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待在了她的身边，也忘记了自己当初接到那封信时所受到的触动。再想起来的时候，却仿佛已经做错了很多事。比如，以所谓的为她好的名义而离开她。
　　高三毕业那年，我写了一封信给她。里面似乎写了这样一句，“我为我来看你不顾一切，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”。原歌词是朴树的 《生如夏花》，歌里面唱到“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”。但对我来说，所谓的“我为我来看你不顾一切”才正是我每一次奔赴远方的意义。吃什么蛋糕其实并不重要，和谁吃或许才更重要。同样的，去哪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，去见谁或者和谁去才更重要。
　　很多歌都爱写跨越千山万水相见的重逢，将见面和别离都写得惊天动地。但如果，我知道我不久后就会再见你，那见面与别离也没什么可怕。我或许不是当年那个随随便便就能说出一生一世的人，但如果可以的话，我想再见你一面，再多一面。